旧上海的自行车
鲁迅逝世后,萧红写过一篇《回忆鲁迅先生》,文章很长,却是片断式的,深情款款,讲到许多细节。其中有这么一句:“海婴不大在三楼上玩的,除了到学校去,就是在院子里踏脚踏车。”萧红与萧军到上海后,于1935年冬到1936年夏之间,经常造访位于大陆新村9号的周家,当时鲁迅之子周海婴六七岁。
周海婴在《我与鲁迅七十年》中,也多次谈到童年少年时期在上海骑自行车的事。他与霞飞坊的小朋友们玩得很疯,其中一样便是骑自行车:“我们这一圈子的孩子玩的是骑自行车,谁有车子,大家共享。”骑的车子,应该是租来的或借来的,附近有个小弄堂叫钱家塘,“那里的修单车铺有各种大小脚踏车出租,以钟点计费。我们租来学习骑车颇为兴奋”。由于租费不廉,他婶婶遂向人借来一辆小自行车。某天周海婴擅自把车推出门口玩,结果婶婶闻声赶来,将车收回,“次日放学回家,便不见这辆车了”。
在20世纪30年代,即使是在领全国风气之先的上海,自行车也还没有飞入寻常百姓家,租费不廉,售价更高。1906年上海《时报》登有这样一则广告:“本行自运英国头等脚踏飞车,价廉物固,每辆计洋七十五元,可保用二三年。”75块银元一辆还自称“价廉”,可见其昂贵。
自行车于清末始由侨居租界的外国人带到中国,市场上长期只有英、德等国生产的“西洋车”,日本产的“东洋车”传入中国则要晚至30年代末。大概到1929年左右,始有中国商家组装出售国产的杂牌自行车。即便如此,车价仍然高昂,买得起自行车的人家,多半非富即贵。
其他大城市亦然。萧乾1934年写过一篇文章《路人》(后改题《脚踏车的哲学》),说的是中国体育彩票的事,文章开头,他以自嘲的口吻说,因为买到一辆二手的杂牌自行车,穷朋友们便开始视他为“有产者”了,“速度和身分使我的友谊既不能去高攀,也无从下就,恰好是和我一样拥有脚踏车的人”。
童年少年时期的周海婴很喜欢骑自行车,所以令他特别难忘的一件事是,抗战胜利后,一位原内山书店的中国员工失业,来寻他母亲许广平,请求代为推销鲁迅的书,“母亲见他常要去四马路推销书籍,挺辛苦的,出钱替他买了一辆英国进口自行车”。周海婴当时正在读初中,每天却只能骑一辆破自行车去上学,而这辆车还是别人因去英国留学才借给他的,“因此我对他拥有这样一辆又轻便又美观的车,真是又羡慕又吃醋”。后来合作破裂,这辆自行车不知下落如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