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行车时代
我曾成长在生活在自行车时代。
我青春在奋斗在那个时代,也奉献在享受在那个时代。
那是个蓝格盈盈的天、白格生生的云、清格灵灵的水的时代,是绿格莹莹的树和庄稼、鲜格亮亮的草和花的时代。
那是个社会风气良好、干部作风正派、干部和群众关系比较和谐的时代,是白天不用锁门,晚上不用紧张,贫富相差很小的时代。当然,大家都穷,都吃不饱,偷也没多少东西可偷,抢也没多少东西可抢物质十分匮乏的时代,但从根本上说,是党和政府彻底消除了旧社会吸毒贩烟、卖淫嫖娼、土匪恶霸的时代。
我那会儿才十五六岁,在一个县的县委机关工作。前一天县委几个领导说要分头去几个公社看看,早上一大早就有干部推了自行车在机关门口等着,不一会儿,书记们、部长们、干事们纷纷从自己房子推出自行车,一大片人,出了机关都跨上了车子,三五成群奔向东西南北。那气势,至今想着都十分气派!
那会儿结婚,日子稍好点都会买上自行车,或者把自行车做嫁妆,新女婿带上坐在车后的羞答答的新媳妇,后面是长长的载着衣被和其他物件的自行车队,老远就响着铃声浩浩荡荡涌过来。男方有人在村口一瞧见车流过来,发个信号,鞭炮声就响起来,办喜事家的院子里就揭开了蒸笼,端上了饭菜,热气腾腾和满院笑声就立即弥漫了整个村庄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我到西北大学上中文系,1974年春我们宿舍七位舍友到一位同舍的蓝田老家去春游,七辆自行车出校北门沿环城路端直向东,经半坡遗址,穿纺织城,越狄寨原,在攀爬一面又陡又长的大坡时,七辆车子不仅没有下车推行,而是呼呼呼直往上蹿,当七辆车子气喘吁吁抵达坡顶时,一阵掌声和欢叫声自绿油油的麦田传过来,侧头一看,原来是一群锄小麦的妇女倚着锄头腾出手来为我们鼓掌!那时还是公社化集体生产,她们大概从我们在坡下冲刺时就注意上我们了,也许她们还在为我们能否蹬上这面几里路长的大坡而打过赌,而我们几个人竟成功地一跃而上,我们兴奋,她们更兴奋!
那时,我最年长在宿舍号称堕(大)公,已二十八岁了,而最小的六公才二十二岁。我们正年轻!
大学毕业我留校任教,那年我工资52元,后来结婚育子,她们在我老家县上一个国营大厂。为了节省一来回两三元的火车票钱,我开始骑自行车往返西安至华县。大约一百六七十里路吧,也就四个多小时,周六下午走,晚饭前后到,周日早上走呢,午饭前就到了。
那会儿汽车极少,路上很清静也很安全,得意时,狂奔一阵;歇一下,就松缓着骑,很悠然地看南山,看渭河,看云飞,看草长。有几次,出临潼或在新丰就看见前面有拖拉机,立即紧蹬几圈赶上,一手扶车把,一手拉着拖拉机车厢后把,这一借力有时竟一下子扒到渭南,好惬意哟!
有一次,开拖拉机的师傅大概很反感我拉他的车,有意把车开得很路边,我因为前车轮要躲开他的后轮和车厢,就比他更路边了。眼看要到路边,我赶快撒手,而他又不能总沿着路边,也很危险的。等他一开向路中间,我又追上去拉上他的车厢。他又路边,我又撒手。反复几遭后,他看甩不掉我,也就认卯了。我一看快到渭南了,就赶快放手,有意骑慢,信他奔驰而去。我是怕他一停下来跟我吵架,那就麻烦了,至少要耽误时间了。
那时人好,放到现在非停车揍你一顿不可。一个小知识分子,哪是下苦出力人的对手啊!
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我工作从大学调到了电视台,在长安城里省政府和市政府中间的新民街上班,每天早出晚归,自然以自行车代步。春秋骑自行车是很愉快的时候,随着上下班的滚滚车流,岂止是车流,那就是车潮,汹涌向前,红灯一亮,一停一大片,半条马路半个街都满满的。绿灯亮了,那真是万箭齐发,前边已飞得望不见了,压在后边的才起步。那会儿大家骑车技术也都高,车闸质量也很高,所以偶有摔跤者,后面很快就会停下或绕过去,哪像现在的汽车,一撞好几辆甚至一长溜。
夏天虽热,也就出身臭汗罢了,骑车最难受的是冬天,穿薄了冻得受不了,穿厚了捂得一身汗,一停下来浑身冰凉。特别是下点雪路面结冰,冰上又撒点雪花,那简直是拼车技了,好多人选择坐公交或步行,路上明显车少了。一骑上车,小心翼翼,轻易不敢拧车头,稍不小心就是一跤。好在谁不笑谁,摔的没摔的都善意一笑就过去了。我有一个早上在环城路上一摔倒溜了十几米长,人车齐飞,爬起来扶起车子又蹬了上去,感觉屁股都有点疼,到单位又没事了。
直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后我们搬进长安南路的广电中心,单位上下班有班车,部门也有公车送下班晚的人回家,自行车才慢慢下岗了。
进入新世纪,汽车越来越多,自行车越来越少,渐渐地,马路上连自行车道也找不见了,看着少有的几辆自行车在汽车洪流边上穿行,我真替他们捏一把汗。退下来,本想重骑自行车,但终于没敢。于是我更敬佩那些骑自行车的人。因为他们对绿色环保是有贡献的。